山水画家邓辉楚，对奇山异水有一种近乎狂热的爱。

　　去年三月，他与省直四位山水画家一起赴花垣县采风。在县里，听说发现了一条尚未开发、处于洪荒状态的古苗河，于是一刻也坐不住了，立即请来一个当地老乡，乘着啪啪啪车，兴奋异常地朝着离县城数公里外的古苗河进发。啪啪啪车在崎岖的山路上跳起了粗犷的摇摆舞，差点把这群年纪不轻的城里伙计的五脏六腑摇了个松松垮垮。

　　“到古苗河了”，老乡说。

　　啪啪啪车于是熄火。五条汉子下了车，孩子般跟着老乡往前走。

　　不远处传来了流水声，但还没有见到这条古苗河的尊容。

　　面前是一段陡陡的坡，他们在老乡的鼓励下，一个个气喘如牛地爬上了山坡。

　　突然，一位身材魁梧的画家脸色变得难看起来。原来他是个外强中干的角色，心血管系统已经不是质量三包了。

　　“老邓老邓，我不行了!”这位老兄深知自己的零部件的底子，有些惊惶失措。

　　“别急别急，”邓辉楚忙出来做稳定人心的工作，其实这时他也产生了心中憋闷的感觉。他知道，这是不争气的心脏为难他了。

　　“你把这几颗救心丸含在口里，暂时不要动。”辉楚对大个子说，接着把几颗救心丸递了过去，过后，又往自己的嘴里倒了七八颗小丸子。

　　“果然好些了。”大个子含了药一下子，脸色便渐渐地不那么苍白了。

　　众人稳住了神，便开始贪婪地领略眼前的景色来。一行人边走边看，边看边叹。

　　这是一个岩石矗立，溶洞林立，飞瀑倾泻的长长的沟谷。神秘的河水就在谷底蓝绸子一样轻柔地拂过。

　　据老乡说介绍，夹河之山名叫蚩尤山，传说蚩尤乃苗民先祖，勇猛无比，因敌不过黄帝、炎帝的联合进攻而败北，退居此地，繁衍生息。

　　蚩尤山壁削千仞，险峻异常。

　　古苗河之美，主要体现在石在山。

　　古苗河的石峰，不像张家界那样宛如盆景般的山峰千奇百怪，它是雄姿伟态，突兀青天，昂然屹立，有如湘西壮汉列阵，威武雄壮。石壁之长度，数十至数百丈不等。壁缝里镶嵌着大大小小的奇形怪石。特别令人惊叹的是一朵朵形似蘑菇的钟乳石，悬挂在陡峭的崖壁上。在这片寂寞了亿万年的岩石上，春日里，到处撒着一团团朱砂色的苔藓，沿河还有无数大大小小奇奇怪怪的溶洞。

　　古苗河的水，更是一绝。水分静态和动态。古苗河瀑布众多，正值雨季，大大小小的飞流从天而降，于青山间泻下一条条白练，远看，似白龙出山，静听，有雷声轰鸣。其中最为壮观的数七叠瀑，每叠形态不同，落差不一，其第四叠最为精彩：水从一片酷似荷叶的巨石中间喷出，色如白银，轰然作响，数丈内听不到讲话声。荷叶之下，水瀑之后有空洞，可容数人并排穿行，行数十步，便至崖边。此处观瀑，惊心动魄。

　　河流中有多处积水深潭，静静地躺在那里，悠悠地将蓝天白云和两岸山色拥有入怀中。潭里可以清楚地看到有小鱼在自由自在地游动。水中的石头上爬满了青苔，随着水的深度的变化，水的颜色也渐次由深蓝而孔雀蓝、翠绿、草绿等等。这种景观，让人想起柳宗元在永州写的《小石潭记》，文内有一段至美之文：“潭中鱼可百头许，皆若空游无所依。日光下澈，影布石上，怡然不动，倏尔远逝，往来翕忽，似与游者相乐”。假如柳老先生当年能到古苗河一游，可能写出更加魅力十足的文字来。

　　邓辉楚对山水的狂热，这绝不是第一次了。1980年5月，他邀上一位同伴上张家界，其时，张家界养在深闺人未识。他搭乘林场购菜大卡车而往，沿途简易公路极窄，常于转弯处吓出一身冷汗。傍晚抵达林场，夕照奇峰，格外撩人，他取出速写本连画二幅。翌日晨起，向导龚先生陪同由小道上山，及至山巅黄狮寨，心情因这一绝佳山水而异常亢奋，竟至忘乎所以地欢呼起来。谁知乐极生悲，一下从岩石上跌下来，摔断了左脚。先后接骨五次，历时七月方治愈，可谓血的代价了。而他居然在脚治好后，没有吸取前车之鉴，又收拾行囊，匆匆上张家界。至今他八上张家界，合眼即能默其形貌。当然，张家界也给了他无尽的灵感，他的一些最优秀的作品，便是张家界的独特风景。

　　古苗河的景致，令邓辉楚等人激动不已。河岸没有路，他们有时不得不四肢着地，艰难地模仿爬行类动物的动作。几个小时下来，大家已是腰酸背痛，但邓辉楚还是不肯罢休，只苦了其他几位同仁。

　　他们爬上一处陡坡时，出现了难题。有道是，上山容易下山难，一位画家可能有恐高现象，上去之后，就挂在坡上下不来了。好在导游的老乡有办法，他在陡陡的山坡挖了好些个脚踏的小洞，让这位老兄倒退着往下爬，老乡则在下面托住了他的脚往小洞里塞，这样一下又一下，终于胆战心惊地下了坡。

　　这第一次古苗河之行后，邓辉楚心中久久不能平静，接着他又二上三上四上五上古苗河，速写本画了一本又一本，还现场拍了不少珍贵的照片。在一次又一次的采风中，邓辉楚心中萌发了创作一个超长卷的想法，他认为，只有用这种方法，才能表现出古苗河的迷人风貌。

　　于是，一连几个月，他把自己关在房子里，赤膊上阵，又涂又画，一连几个月，食不甘味，脑子里除了画还是画。

　　宋代的中国山水画达到了高峰，出现了不少山水画巨匠。邓辉楚对宋代的一些著名画家崇拜得五体投地。他说：“我偏爱宋画，尤其喜欢北宋画，每读范宽、李成、郭熙及李唐的画，都爱不释手”。他用心揣摩，常有所悟。

　　一位评家看了邓辉楚创作的长达63米的巨幅长卷后，有如下的评介：

　　《古苗河图卷》结构严谨，章法有度，既表现他学习传统技法的精湛功力，又体现他立足生活独具匠心的创造力。这样的长篇巨构，数十个画面各呈异彩，意境结构各出新意，整幅画静中寓动，实里藏虚，将古苗河的幽、奇、峻、秀的意境，展示得淋漓尽致。

　　这幅63米的长卷，创了我省之最，在全国也是罕见之物，其内在功力，亦为行家所称道。近日，长卷在省展览馆展出，美术爱好者，将有幸一睹它的神韵!

　　2002.3.20 《湖南日报》

　　曾德凤 《湖南日报》主任记者

　　总编室主任